【】“兵王”號子■徐 青那天
“兵王”號子
■徐 青
那天,兵王戈壁空曠、聲號月光如銀,喊年大家剛剛卸完一百多噸白土,從稚成白泥漿又即將告罄。嫩青年喊班長喊起了號子:“兄弟們哪,兵王加油干??;扛白土哪,聲號攪泥漿呀……”應著班長的喊年號子,唐武祥第一個扛起白土,從稚成白喊起了號子。嫩青年喊“同志們呀,兵王嗨咗!聲號鼓起勁呀,喊年嗨咗……”
那是從稚成白他穿上軍裝后喊出的第一聲號子。從那以后,嫩青年喊每當遇到急難險重任務時,這一聲號子便從唐武祥的喉嚨里沖出。
光陰荏苒。這聲聲號子,他喊了32年,從一個稚嫩青年喊成了滿頭白發的“兵王”,喊成了“最美新時代革命軍人”。
一
唐武祥感覺自己的心“撲通”一下掉進了冰窟窿,是1990年的夏天。新訓一結束,唐武祥就被“大箱板”拉進了大漠腹地。放眼環顧,只覺得“環境荒涼得駭人”,這讓來自巴山蜀水的唐武祥心一下子涼了。更令他沒想到的是,當了兵干的卻是“和泥巴”的差事。
“我真正下定決心干出個樣子來,是在見樣學樣中來的?!币惶烨宄?,起床號還沒響起,唐武祥就被班長叫到了鍋爐旁,“燒水是小活,但這個活得有人干,現在我交給你?!彼蛯W著班長的樣子燒起了鍋爐。天熱時早晚各燒一爐,天冷了早晚各燒兩爐。取水點在百十米開外,接一鍋爐水得來回提20多桶。
一個冬日的周末,班長扛著掃把、鐵鍬和十字鎬,又把他帶到了廁所。班長跳進糞池掄鎬揮鍬,清理干凈,再撒上一層干土和石灰?!皫l生以后也歸你了,一個月清理兩次,用周末時間?!贝撕?,唐武祥就掏起了廁所。有一天,陜西籍教導員劉會民對班長說:“唐武祥這娃行,臭氣熏天的還唱歌,歡實地很?!?/p>
泥漿是鉆機的“血液”,泥漿供不上,鉆機就不能正常鉆進。一袋白土50公斤,一個作業班8小時,要用幾百上千袋,全靠班里幾個人肩扛背馱。這工作拼的是體力,更是意志。
那天大夜班,泥漿告罄,唐武祥跟著班長喊起了號子。那是他穿上軍裝后發出的第一聲“嗨咗”。那一晚,大家的號子聲吼成了一片。太陽升起時,一位頭發花白的將軍來到工地,說著“小伙子,好樣的”,逐一握過每個人的手、拍過每個人的肩膀。
旅長胡吉龍講,工程部隊喊號子有光榮傳統,唐武祥的號子喊得早、氣勢足,喊在了同年兵的前列——入伍第二年,他榮立三等功,是同年兵中第一個;第三年,被組織發展入黨,是同年兵中第一批;第四年,成為鉆機操作手、當機臺長,開始獨立帶班作業,是同年兵中唯一一個……
二
任務常常是腳攆著腳、茬壓著茬向前推進。作為班長和“頭杠”,每當受領任務,唐武祥便會想方設法把大家調動起來,啃硬骨頭、攻山頭。
“頭杠”就是領頭的。在唐武祥故鄉的高山大嶺里,“頭杠”怎么領,后面的“火尾”就怎么擺。一腳寬的山路,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路,必須跟著“頭杠”的步子和吆喝走,過筋過脈地把東西抬上去。
鉆探作業被稱為“有眼睛干沒眼睛的活”,很大程度上是摸著石頭過河。那一次,又卡鉆了。操作手許正宗從晚上十點處理到凌晨一點,依然沒有解決。
他不忍心給剛剛調休的唐武祥打電話,他清楚“只要打了電話,就是天上下刀子,唐班長都會趕過來”。
唐武祥是連夜出發的,躺在車后面的座位上趕了幾百公里的路。車直接開到了工地,核對鉆進記錄、觀察井下回漿、詢問相關情況……一圈下來,唐武祥心里直發緊。各種辦法用了,但都行不通。因為先前打撈時,又出現了鉆桿脫絲,幾十噸重的鉆具已跌落井底,被碎石包裹起來,處理難度更大。
不容遲疑,唐武祥決定用公錐“攻絲”,加工鉆具導向等“非標”設備抓住鉆桿,再用“上下打吊錘”的辦法排除故障。
空心鉆桿直徑只有幾厘米,在看不見、摸不著的幾百米地層下,做這樣的操作,被唐武祥稱為“蒙眼穿線再繡花”,既要穿得進、還要“繡”得穩,環環相扣,難上加難。
24個小時過去了、48個小時過去了……一次次失敗、一次次重來,公錐終于“攻”進了井下的鉆桿!
勝利在望。唐武祥的號子也沖口而出:“同志們哪,嗨咗;打吊錘哪,嗨咗;鼓起勁哪,嗨咗;打出來哪,嗨咗……”
故障排除了,許正宗卻哭了?!?天6夜哪,施工工藝調整了8次,班長人都瘦了一圈……最后是我把他架回去的?!?/p>
唐武祥常常被大家視為工地的“定海神針”,可這個硬漢子也有孤獨無助的時候。
在用某型號鉆機進行全國首例特定地域鉆探任務中,“攔路虎”排著隊橫在了面前:精度要求高——誤差必須在毫米以內;施工條件苛刻——不能用水,只能打干鉆;設備性能有限——國內沒有使用這類鉆機完成此類鉆進先例;施工時間緊——根據計算,保守估計得18天,而任務要求6天內完成……
這是唐武祥從未遇到過的全新挑戰。從設備進場、試鉆到鉆進,他眼觀六路、耳聽八方,把自己調整到“滿血狀態”。
好在作業一切正常。到了小夜班,他叮囑完注意事項后回了臨時生活區。像個土猴一樣的他,剛想洗個澡,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“那天晚上的星星伸手一抓就能抓一把,好密好亮的?!碧莆湎檎f,在趕去工地的路上,看著滿天星辰,他突然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和壓力。
事故及時排除了??伤韲岛皢×?,頭也喊蒙了,吃飯時手抖得連筷子都捏不住。
三
唐武祥深知,只有每根指頭都過硬,拳頭才會更有力。把自己的兵帶成個頂個的骨干,成了他責無旁貸的責任。這些兵中就包括來自貴州習水的杜興權。
俗語說,玉不琢不成器。杜興權新兵下連就跟著唐武祥,工具員、記錄員、安全員、泥漿泵操作手……一個要領一個要領地講、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、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摳,“像鐵面無私的法官”。就是這么一點一點地把杜興權“琢”成了現在唐武祥第一、他第二的機臺長和鉆機操作手。
說起唐武祥的以身作則和帶教骨干的上心用心,有件事深深地刻在了班長李慶春的心里。
時值12月中旬,“白毛風”吹得撕天裂地、鉆肉透骨,23米、相當于8層樓高的塔架需要人爬塔進行組裝。塔架上裹著冰霜,很滑,唐武祥每天總是第一個攀爬。站在塔下的李慶春看到,唐武祥爬一層,用袖子擦一層,擦出了一條路?!斑B續4天,他每天都這樣,除了吃飯就沒下來過,水都不敢喝一口?!边@讓李慶春內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動,“50多歲的人了,比我爸還大一歲,看得人很心疼。他是擔心我們的安全,也是在給我們教方法?!?/p>
關于這一點,已退伍的蘇德門深有體會。小蘇是蒙古族,不太懂漢語,和戰友交流時會出現誤會。唐武祥買來《新華字典》,每天陪他讀半小時報紙,并指定幾名戰友輪流教他認字。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,蘇德門能用漢字寫信,與戰友相處融洽,各項工作也有了起色。
有一次,唐武祥喊號子時,蘇德門應了一句“齊日邁”,后來大家才知道他喊的是蒙古語的“加油”。打那以后,唐武祥喊號子時,常會喊起“齊日邁”,還跟著蘇德門學蒙古族舞蹈和歌曲,在連隊掀起了一陣蒙古風。
“沒有部隊的培養,我走不到這一步?!边@是唐武祥常常掛在嘴邊的話。
寸草心,報春暉。部隊編制體制調整后,面對新使命、新挑戰,旅里成立了重大任務技術攻關小組,唐武祥擔任組長,主要負責人才培養、技術指導、新型裝備研究使用、實踐操作規范等內容。幾年來,他們帶出了一支過硬的技術隊伍,有60余人已成為鉆探專業技術骨干。
四
唐武祥的愛人唐曉華說,她與唐武祥五百年前是一家,五百年后又犯沖。對此,唐武祥只認可前半句,對后半句,他的說法是“不是‘沖’,是‘寵’”。
當兵第7個年頭時,唐武祥探家時在朋友處見到了唐曉華的照片,至此沖鋒的號角就吹響了。一波沖鋒,唐武祥完勝。戰果是把唐曉華帶進民政局,雙腳踏上了幸福路。
軍人自有軍人的愛。他對事業入骨入髓的愛,是唐曉華與他“一個鍋里攪勺子后才感受到的”。
2008年9月,唐曉華父親被診斷為肺癌,當時唐武祥還在施工一線,她把消息托人帶給唐武祥。隔了幾天,唐武祥打回電話,說“實在走不開、回不去”。12月31日,岳父走了,唐武祥才趕了回去?!袄霞肄k事講究多,他把兩個腳腕子都跪腫了,拉都拉不起來?!?/p>
唐曉華說,唐武祥好起來是真好,“沖”起來是真“沖”,所以“鏟子”碰“鍋沿”的事也不少。
唐武祥一年至少八九個月都奮戰在國防施工第一線,偶爾回來休息幾天,“病懨懨的,有時候不知道碰了他的哪根弦,他就會發火。要是接到了單位電話,簡直像救了命,蹦起來就跑?!?/p>
為了治唐武祥的頭痛、頸椎病、腿疼和膝蓋積液,唐曉華動了不少腦筋,還研究起了經絡推拿,就盼著他回來能給他調理調理。一次,“新買的按摩油剛打開,單位的電話來了,他多一分鐘都不待?!?/p>
在女兒雨薇的印象里,“我爸回來的次數少,把長時間積攢的東西在幾天都倒了出來,就有點甜得發膩,像‘糖精’,是濃縮型的?!遍L時間的分離,讓唐武祥心里的愛雖熾熱如火,但回了家、見了面又不知道怎樣去表達,愛里總是有著鋼鐵的味道。
“聽旅長說,旅里干滿30年主動提出延期服役的,唐武祥是第一個?!蔽艺f。
“可不,這都是第三次了,也到最高服役年限了。他現在從里到外都是部隊的人了?!闭f這話時,我看到了唐曉華眼睛里的溫柔。
一起坐在戈壁灘上看著打樁機工作時,這位選擇延期服役的老兵告訴我,有時候聽到打樁機一錘一錘擊打的聲音,就能想到號子;聽到河溝流水的聲音,能想到號子;甚至聽到火車的“咣當”聲,也能想到號子……
號子已進入了唐武祥的血脈,成了一種精神、一種行動,成了嵌入他32年軍旅生涯中的一串閃亮躍動的音符。
